第38章 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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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官家被两位长辈说动，决定找最近行事失常的儿子谈一谈，顺便再给他一点不痛不痒的惩罚堵住其他人的嘴。
然而官家召来儿子，就见他一脸落寞，半点没有惹事后得意洋洋的神气。大周二十四孝爹大为心疼，顿时把什么惩罚扔到脑后，围着他嘘寒问暖起来。
尉迟珏对阿耶满腔父爱毫无所动，反而一脸不耐烦道：“要罚什么快点说，禁足？抄书？”
尉迟摆正脸色道：“阿獒，你一向聪明，行事再是肆意，也始终踩在别人的底线之上，这几回是怎么回事？”
尉迟珏垂眸，没有出声。
尉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这小子脾气硬得很，发质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这点也像他阿娘。
“你能把郎欺负成那样，却不用受任何惩罚，不是因为你聪明，而是因为你是朕最疼爱的儿子，你所有的特权都是立于这点之上，除此之外，你本身什么都没有，所以你还是要受些约束的。”
“但是阿獒，耐心一点，挨过时间，你想要的东西全都会到你手上的。”
语气爱怜，语意却森冷。
尉迟珏抬眼瞥了他一眼，讥讽道：“就像阿娘？”
“不许用这种语气说你阿娘。”尉迟敲了敲儿子的头。
不解风情的尉迟珏暗自翻了个白眼，如果忍耐的结果就是给自己找个像他阿娘那样麻烦的祖宗，那这个成果实在太没吸引力了。
尉迟的脸上那个和煦如春风的笑忽地泛出点幽深的意味。
只要有耐心。
尉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熬过了孤寂的深宫，熬过了朝廷的争斗，熬过了边关的动乱……最终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天下以及……薛安。
这次也不会例外。
尉迟这样笃定着。
雍王的惩罚新鲜出炉：于圣人所在的明珠殿禁足一月。
老齐王和襄阳大长公主满意了想不满意也不行，以官家对待雍王的溺爱，肯给出一个惩罚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位人皆称道英明的君王在对上自己儿子时，脑子里似乎半点不记得“玉不琢，不成器”、“爱其子,则为计之深远”之类的话，给予的是全然近乎没有底线的纵容。
若非官家在雍王进学上不曾放松，几乎都要令人以为那是捧杀了。
这个惩罚来得很不巧，恰在羊奴想通之前。
然而更令羊奴郁闷的是，对于这个结果，她亲近的几个姐姐都是十分欣慰。
秦希圣：“哈哈哈，二舅舅总算舍得下手了，在二舅母那里，四郎肯定讨不到好。”
宋怀薇：“他好可怕啊！我再也不跟他玩樗蒲了。”
宋怀芙：“樗蒲了。”
刚从薛家那里找过来的珠珠嚼着一颗梅子姜说道：“大母又要担心了。”
秦希圣撇嘴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说是禁足，但二舅舅怎么可能真委屈四郎那家伙。你看着吧！一个月后，出来又是一个祸害。”
“大母她太爱担心了。只要姑姑和那个坏奴有消息，她就要担心，唉！”珠珠撑着脸，一脸忧祖母所忧的模样。
宋怀芙眨着大眼睛看了珠珠一眼，忽然也伸出手撑出自己的脸，摆出同样的忧愁表情，“唉！”
“……你怎么又学我？”珠珠一脸纠结道。
宋怀芙一起纠结。
……
宋怀薇瞪着眼看了好一会，拉过一直神游天外的羊奴问道：“芙娘她竟然开始学其他人了！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问得有几分委屈和失落。
“不是早就这样了嘛！”羊奴有些茫然。同作为学前儿童，宋怀芙和薛令都是经常被送到她家，原本的宋怀芙还会因着不见姐姐而哭泣，可见着了薛令就立刻止住了哭，当起了薛令的小尾巴，相当之没节操。
“早就这样？”宋怀薇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看着就像是被背叛的丈夫一样，愤怒又伤心。
她反应太过夸张，羊奴莫名竟生出了些心虚，低声解释道：“可能芙娘觉着珠珠跟她长得更像，把她也当自己姐姐了。”
这话不虚，虽然同样都是美人胚子，但美人尚且分出环肥燕瘦，胚子自不例外。宋怀薇生得纤细，可宋怀芙和珠珠却生得珠圆玉润。
宋怀薇咬牙切齿，“这个以貌取人的小混蛋。”
然而她再愤怒也没用，她那个没节操的小尾巴已然转投阵营，不断跟在珠珠身后转悠，学着她的表情、动作还有话语。甚至在走的时候，面临亲姐姐和“假姐姐”的抉择时，她犹豫片刻，便抓住了珠珠的手。
就这么被无情抛弃的宋怀薇气得差点哭出来。
珠珠也很想哭，每每她吃零嘴时，宋怀芙总会眼巴巴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分给她为止。更要命的是宋怀芙吃起零嘴来的速度比她还快，但凡她在羊奴家见着这位小娘子，她鼓鼓的腰囊里大半的零嘴都要变成她的腹中物。
更更要命的是，这么能吃的小女孩还想跟她回家！
她家那么穷，再养一个，她以后能分到的零嘴不更少了！
秦希圣对着气愤的宋怀薇、苦恼的珠珠还有正踩着脚凳往珠珠家马车上爬的宋怀芙，十分头疼，她是一个粗线条的人，不擅长处理任何有二人以上参与进来的争端。
秦希圣求助地看向羊奴她这会可是主人家啊！
羊奴沉吟一声，便问宋怀薇说道：“要不就把薇娘送给珠珠吧？”
秦希圣：“……”
宋怀薇无视掉这个完全没走心的建议，在下人惊呼声中半拖半拽地把宋怀芙扯了下来，珠珠抓紧时机踩着脚凳爬上车，然后催促下人赶紧回去。
宋怀芙自然是要挣扎，可她素来温柔的姐姐这回却是使足了力，愣是抓住了她。
最后宋怀薇若无其事地带着满脸委屈的宋怀芙能在她脸上看到属于她的表情，还真难得跟羊奴道别，然后与一脸无奈的秦希圣一起回襄阳大长公主的别院去了。
羊奴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到之前几个小娘子一起玩的玩具已经被下人摆了回去，方还热热闹闹的房间又恢复到原来整齐安静的模样。
羊奴忽然生出了几分寂寞。
这在益州时是不曾有的。
她忽然有点想念尉迟珏住在她家的时光了，两人凑到一起，樗蒲也好、纵横也罢，总是趣味多多的。
柳秀成从来不会让下仆的孩子去陪羊奴玩，对着下仆，可以有深厚的情分，但前提是这个下仆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否则反会伤人伤己。可脑子清醒的人，成人里都不算多，更别说羊奴这个年纪的孩子。
所以羊奴玩伴唯一的来源大概就是益州官员家里的小娘子。
可是羊奴身份高，益州的人家少不得多多叮嘱自家孩子多让着她，叮嘱地久了，那些孩子心里便生了厌烦的心思于是，羊奴无形中便开始被排斥了。那些小娘子会陪着羊奴玩，但态度总是拘谨而疏离，仿佛隔着一层面具。
羊奴是个敏锐的孩子，感觉出来后，便宁可陪着家中几株牡丹说话，也不大乐意跟其他人玩。
柳秀成幼时因着多病养成一副喜静的性子，不喜与家人以外的人接触，以己度人，竟也没察觉出女儿的异样来。反倒是事务繁忙的秦景弘第一个察觉女儿不对。
但他提出来后，柳秀成却是半信半疑。
可等到秦景弘拖着她躲在府中角落偷偷摸摸地观察了羊奴一日后，她不得不承认问题大发了！
他们的宝贝女儿一日十二个时辰下来，一日里不是看花就是自己一个人玩着九连环一类的小玩具，跟除他们夫妻以外的人交谈的话语不超过十句，这还没她跟花说的十分之一来得多。
其实，能少到这份上，羊奴自身有一部分责任，那些伶俐得不需要羊奴说话就能领会她意思的下人也有一部分责任。
看着那孤单的小身影，别说秦景弘，连一向冷静的柳秀成都是方寸大乱。
他们有意改善羊奴这份越发孤僻的性子，召了好几次其他人家的孩子到家里玩，甚至打破原则连下人的孩子也放到了羊奴身边，可羊奴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见状，秦景弘和柳秀成两人的心就像扔进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炸一样。
最后还是远在长安的苏兰质给出了一个有效建议让他们多带羊奴出府游玩。
不得不说，能把柳秀成这种麻烦的存在养得身心健康的苏兰质在大周的儿童教育界算是一尊隐藏极深的大佬。
她给出的药方正中了病状，羊奴随着父母多出去玩了几次之后，不再像原来那样死气沉沉，身上有活力多了。
不过这招治标不治本，羊奴依旧不愿意与外人多交谈。
为此，秦景弘和柳秀成终于定下了回京的心思。
回京后，秦希圣第一次向羊奴搭话时，而羊奴答应时，无人知道这夫妻二人是何等的激动虽然这孩子只是冲着秦希圣手上的磨喝乐去的，但终究是回应了。更令他们欢喜的是，有了这个好的开头，此后羊奴果然没再排斥与其他孩子相处。
秦希圣、珠珠、宋怀薇、宋怀芙……
羊奴渐渐地有了玩得来的小伙伴。
在这些人里，尉迟珏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他是能长期住在她家里的。
在年幼孩子的评判标准里，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加分项，有了这点加分项，尉迟珏在羊奴心里的地位直接从亲戚家孩子过渡到自家孩子，没有亲生兄弟姐妹的羊奴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姐姐”那会尉迟珏穿着裙子，羊奴嘴上叫着“哥哥”，心里却是理所当然地把他归类到姐妹一栏。此后他们玩得来，更是加深了羊奴心里这一点印象。
一个多月没见过面，羊奴心里其实对着这位“姐姐”颇为想念，可惜甫一见面，先是原则矛盾，再是尉迟珏这会穿着男式锦衣，一身骄矜傲慢，离羊奴心里那个“好面子又好哄的坏脾气小姐姐”实在是天差地别。
羊奴没能成功完成情感转移，于是乎……
想起尉迟珏，羊奴一张小脸满是纠结地想到：
要怎么跟他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