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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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殿中座位照着身份排,最前几排是宗室,宗室之后才轮到众臣。宗室那块,又是照着辈分年龄排下去,魏王不远处就是安阳郡主。
这位以风流闻名的郡主穿着缃色齐胸襦裙,看着也不过是个容貌娇艳的寻常贵女,只是她眉宇间那种令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痒痒的风情,断不是寻常贵女能有的。
安阳郡主尉迟璎把那些投向魏王的目光尽收眼底,走到魏王那张案边,笑着对魏王妃道:“弟妹可知郎平日在脸上抹的都是什么膏粉?”
张歆不意这位贵女会突然搭话,愣了一下,正欲回答尉迟没有抹过那些膏粉,却见尉迟璎用手抚上自己的脸,语带幽怨道:“同样是过了十年的辰光,我费尽心思的保养居然还比不上他这个常年在外奔波的,这可真叫人丧气。”
张歆这才会意过来,这不过是打趣。
突然尉迟璎又笑了起来,语含深意道:“说来不仅郎,圣人面貌也是半点没变呢!你们二人天生丽质的,可真让人歆羡。”
张歆猝不及防地听到人提起那个人,脸上表情有一瞬的怔楞那人就在首座,与她距离不过几丈,但她始终没有抬过头去看。
尉迟璎见着她的表情,想岔了她的心思,倒是满意地笑了笑。
那位待尉迟痴心多年的沈宜真便是她外家表妹,两人相伴着长大,感情甚笃。见着魏王夫妇和和美美,她忍不住就想起远嫁的表妹,心生暗火,便过来挑拨一二,过过口瘾。
自她倾过身来就一直沉默的尉迟微抬眼皮瞥了她一眼,说道:“你也没变,依旧丑得令人倒胃,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尉迟璎面露恼色,张口便讽道:“时与物皆移,在寺里修了几年,又在外游历几年,郎你的性子却依旧,真是难得。”
安阳郡主这话就是在嘲笑他如今的失势。魏王尉迟在先帝一朝的待遇与本朝的雍王仿佛,莫说两位姐姐,便是已被立为太子的官家遇上他都要让三分。可等到疼爱他如眼珠的先帝突逝,官家得位,昔日风光无限的魏王却被逼得出家、离京,落差不可谓不大。
尉迟神色不动道:“你既然说我性子依旧,那你不妨猜猜你再不滚,我会如何!”
尉迟璎脸色一僵,跟尉迟对视片刻,跺了跺脚,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尉迟外貌超脱如仙人,脾气却是被先帝宠得无法无天,为着自己的痛快,他是决计不会讲什么风度脸面的,真把他惹毛了,谁知道他会做什么事!
真和他对上,她也讨不着什么好处。
先帝是去了,可薛家还在。
弄走了碍事的人,尉迟转头便见着张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语气平和道:“你若是还惦记着三娘,我可以帮你找个机会去见她一面。隔了那么多年,想必官家也没这么在意了。”
这话可以说是宽容至极,可听在张歆耳里却让她脊背发凉,她摸着鼻子讪讪道:“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不见。”尉迟挑了挑眉,“不趁这次的话,回京之后,你再想找她,可就没机会了。”
“……不了。人生在世,一点遗憾也没有未免太无趣了。”张歆的手摩挲着自己鼓起的腹部,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笑。
她的容貌不过清秀,可这个笑容却是极有魅力,不同于薛安、魏王那种夺目得高不可攀的美丽,而是一种更亲的能令人心生暖意的力量。
尉迟看着她,一直端着的眉目正渐渐放柔,忽地又是一凝。他一抬眼,便对上薛安看过来的目光。
这对表兄妹视线交错了一个刹那。
尉迟目带警告,薛安眸含失神。
交错之后,两人各自收回了目光。
正满目柔色地抚摩着肚子的张歆并未注意到这场隐隐的交锋。
“呵!”同样坐在宗室这座的柳秀成笑了起来。
秦景弘不解地看她,“笑什么?”
“一场精彩的好戏。”柳秀成目光里流露出浓浓的兴致。
秦景弘默然。
柳秀成美貌不输薛安,只是这份美丽却是不同于薛安。如果说薛安是灼目的曜日,那她便是清雅的明月。令她与曜日共处,她不输光辉,可与星辰同居,她也不会夺其光彩。比如此时,旁人见着她也会觉着她美丽,但却不会生出那种惊艳至极之感。托这份极富特色的美貌之福,在薛安成为视线中心之时,她总能气定神闲地躲在一边去暗自观察着一切。
她这人什么都好,唯独有个爱好最是让人受不了好窥人私,说白了就是八卦爱看戏。她为人亲和,交游广阔,信息渠道广,自身聪明绝顶,见青萍而知风生。好在她这项技能也就拿来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嘴巴守得极紧。
这会也不知道谁又这么倒霉,让她看出什么眉眼官司来。
坐在秦景弘夫妻二人中间的羊奴拽了拽柳秀成的袖子。
柳秀成顺从地倾耳过去。
“阿獒哥哥呢?”
“他还在禁足。”
“宴会也不能过来吗?”
“恩。”
闻言,羊奴眼角眉梢都露出了失望之色,等得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伯母舞阳长公主,她忽地又眼睛一亮,说了一句“我去找二姐玩”,站了起来,跑了过去。
被抛下的夫妻俩面面相觑。
“你真放手让羊奴和雍王亲近?”
“那是伽罗的孩子。”
“你对她倒好。”秦景弘语含酸意。
“不。”柳秀成幽幽一叹,“其实,她对我更好。”
秦景弘刚还是开玩笑的,这会心里倒是真泛起酸来。
柳秀成展颜而笑,眉眼盈盈,“这瓶醋可还够味?”
秦景弘分明是恼的,可见着她笑颜,心里又直直泛起一股甜味,这是喜的。
梁国公世子和舞阳长公主那边桌案比秦景弘这边的多了两张他们这边孩子多,秦希树、秦希圣不说,宋怀薇和宋怀芙也在,为着孩子们自在一点。四个孩子从小到大一行排开跪坐在案前,最小的宋怀芙紧挨着舞阳长公主,这会正享受着这位公主殿下悉心喂食。
羊奴找来时,她的目标秦希圣正双手捧脸,目光痴痴地看着某处,脸上还浮着莫名红晕,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浑然不知外事。
羊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圈。
秦希圣挥开这只手,十分不耐烦道:“秦希树,不许烦我。”然后又是回到了方才那副的痴态上去。
旁边无辜躺枪的秦希树翻了个白眼。
羊奴转头问秦希树,“大哥,二姐怎么了?”
秦希树很有长兄风范地有问必答,“犯了齐宣王之疾而已。”
羊奴这会发现自己这位兄长卖关子的说话习惯简直讨厌极了,她索性看向宋怀薇。
宋怀薇的回答比秦希树的平易近人多了,她伸手指了指某处,“圣娘这是在看那个人。”
由于她旁边的宋怀芙嘴里正嚼着食物,倒是少了一道杂音。
羊奴顺着宋怀薇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就是容貌殊丽的魏王殿下。不过羊奴并不识得这位前长安第一美男子,目光在他那张俊美得熠熠生辉的脸上稍稍留了下,就转到了他身边的魏王妃身上。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
宋怀薇以一种求同好的急切语气问她:“好看吧?”
“是很好看。”羊奴点头,突然又发现宋怀薇看那人的目光与秦希圣并无二致,有些奇怪地问道:“既然你也觉着好看,怎么不跟二姐一起看?”莫非是矜持在作祟?
宋怀薇收回眼神,捧着脸一脸郁闷道:“我怕羞。”
“……看几眼而已,不至于吧!”
然后羊奴就见宋怀薇看向那位风姿卓绝的人物,然后……然后她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半刻都不到,便红成了柿子,羞得连耳朵都是红彤彤的,与她旁边坦坦荡荡的秦希圣形成鲜明对比。最后撑不住,她匆匆忙忙地收回了眼神,给羊奴一个“明白了吗”的眼神。
对比旁边迷妹迷得坦坦荡荡的秦希圣,羊奴深觉自家姐姐都是妙人。
秦希树叹了口气:“唉,女人!”
一个石榴隔着三个人头精准无误地砸到了他的头上,跟石榴一块来的还有舞阳长公主不善的目光。
就算隔着一张案桌,舞阳长公主照样是耳听八方。
秦希树识相地闭紧了嘴,同时在心里再说了一遍:
唉,女人!
舞阳长公主砸完儿子之后,也跟丈夫咬起了耳朵。
“圣娘,真不争气,不就是一张脸嘛!”先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都那么多年了,那家伙的脸怎么都没变啊!真讨厌!”这是咬牙切齿的嫉妒。
“不过那家伙的王妃长得一般,他的孩子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这是满怀恶意的诅咒。
……
四个兄弟姐妹间,舞阳长公主与魏王这个弟弟年龄最近。但一个是被父亲扔给妹妹养的小可怜,一个是被父亲捧在手心的的小宝贝,舞阳长公主有着太过充分的理由看尉迟不爽。可惜,自小到大,跟这弟弟比起来,相貌、才华、能力,可怜的舞阳长公主都是被尉迟比到地下去的那个。
秦景逸陪着她长大,哪里会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点酸意,他端着一张严肃板正的脸凑到妻子耳边低声道:“你比他好看。”
舞阳长公主脸上立刻眉开眼笑,因着魏王而起满肚子酸意一下子烟消云散。
这厢的羊奴见秦希圣已沉浸美色不可自拔,转而凑到秦希树身边问道:“阿獒哥哥这次怎么没来?”
这个称呼……
秦希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他还是答道:“四郎还在禁足期间。”
“连这个宴会也不许来吗?”羊奴面露失落。
“那倒不是,舅舅待四郎一向心软,这种宴会他定然乐意放四郎出来放放风,只是”说到这里秦希树脸上也有忍笑之意,“四郎他这会不是又被罚穿裙子嘛!他心高气傲得厉害,哪里乐意让人见他着裙装。”
可他在我家穿裙装穿得可自在了!
羊奴张了张嘴,最后郁闷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在这宴会上找尉迟珏道歉,谁知道又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