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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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后，屏风外的乐声悠悠，舞女的柳腰款摆，殿中的气氛渐酣，平日里端着架子的权臣勋贵渐渐都放松了下来，端正的跪姿也歪了起来，甚至有人索性盘腿坐了起来，还有蹿到熟人那块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地碎语起来。连首座的官家都端起了一杯酒亲手喂到圣人嘴边，两人挨得极近，耳鬓厮磨的，亲昵无比。
这对成人来说宴会乐趣正盛，于孩子却是极为无聊。
好在光禄寺贴心地为这些年幼的孩子在侧殿准备了百戏，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去了侧殿，甚至连秦希圣都勉力从美色中清醒过来，带着三个妹妹一起去侧殿。
走索、跳丸、顶杆……
孩子们欢呼连连，连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
在这样的场景下，羊奴突然的失踪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被发现。
羊奴是在去更衣的路上被弄晕的，她眼见着给她领路的宫女突然倒地，然后她身上某处穴位传来被击中的痛楚，然后她便晕倒了。
再睁眼她便对上一对墨中藏绿的眼睛，这双眼睛正暗含恶意地等待着她惊慌的反应。
然而羊奴眨眨眼，惊奇万分道：“阿獒哥哥，你的眼睛里居然有绿色。
眼睛的主人尉迟珏十分失望，他沉下脸道：“不许这么叫，孤跟你又不熟。”
羊奴坐起身，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
丹楹画栋，朱帘华钩，一个她没见过的富丽居所，而她刚就躺在一张乌木三面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衾。而口口声声宣称与她不熟的尉迟珏就端坐在她身侧，与她挨得极近。
“阿獒哥哥，是你把我弄来的？”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说了不许这么叫。”把人弄来的尉迟珏依旧把姿态摆得很高。
羊奴伸手捉到尉迟珏的手，轻轻摇了摇，说道：“阿獒哥哥，上次是我不好。”
尉迟珏抽出手，微抬眼皮，睨着羊奴。
“我、我、我那日虽然觉着、觉着你那样杀生不好，额、杀生就是以群兽性命取乐。不过，话、话虽如此，但、但那日我、我也不该不理你，应、应该先劝你的。”在尉迟珏越来越冷的目光下，羊奴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但说到最后声音犹如蚊呐，低不可闻。
尉迟珏眼神冷到极致，心里反烧起了一团火来，他咬着牙道：“不，你那日没有做错，因为你劝了也没用，孤杀不杀生岂有你置喙。”
“那我也会再劝。”羊奴突然大声喊道，尉迟珏满腔怨言被这一阻，一时竟没说下去。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
羊奴神色呈现坚定，这份坚定给了她底气去说：“阿獒哥哥是我哥哥啊！就算你杀生，但依旧是我哥哥。”
说的倒是好听，但之前你的表现可是直接与孤撇清关系。
尉迟珏心里有无数句反驳的话，可对上羊奴认真的表情，他表现出来的也只有撇撇嘴别开脸。
虽然他没明说，但羊奴还是读懂了他的意思，她的底气一下子又泄了出去，语气也弱了下来，“之前那次是……”
“是”了半天，她都没想出个正经理由来，最后只叹道：“唉！谁叫你不穿裙子。”
语气虽弱，但倒打一耙也没有任何问题。
尉迟珏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了，更何况他本身脾气也不怎么好，他瞪着羊奴，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还敢怪孤不穿裙子？”
“你不穿裙子，我就看不惯，看不惯就跟你好不起来，跟你不好干嘛还要劝你？”羊奴鼓着脸道，声小但理直。
她的逻辑太过无懈可击，自认也算狡辩的尉迟珏竟也找不出什么漏洞，他满目复杂地看着一脸无辜的羊奴，悲哀地发现自己心里的火气居然真的小了许多。
从来只有他拿歪理唬人，今日也轮到他被别人的歪理绕晕了。
“……照你这么说，孤要跟你玩，还非得穿裙子不可。”
“看你穿这些袍子是很不习惯啦！”羊奴嫌弃地看了一眼尉迟珏身上绣着游鳞的玄色锦袍，小声嘀咕道：“你这会不是在受罚嘛？怎么没穿裙子？那些裙子多好看……”
尉迟珏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羊奴乖觉地改口，“虽然看不惯，但阿獒哥哥穿着袍子也很俊俏就是了。”
尉迟珏这才露出这次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笑出皓白的两排整齐牙齿。
“俊俏对吧！俊俏你就多看看，看到习惯为止。”“习惯”两个字几乎是从那两排牙齿间嚼碎了吐出来的。
羊奴忽生不祥之感，她期期艾艾地说道：“虽然很好看，但我也不好看太久，我突然不见了，阿娘会担心的。”
尉迟珏眼都不眨便道：“放心，表叔和表叔母那边孤打过招呼，这次，你有一天的功夫好好看孤。”
如果知会一声也算打招呼的话！
羊奴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话虽说得狠，但在羊奴看了他不过一刻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的情况下，尉迟珏还是打手一挥放过了她。
他拿出一个碧玉哨子在嘴前吹了两下。
一条油光水滑的黑色大狗从门廊处进来，步履悠悠地走到榻前，懒洋洋地跪坐下来，赫然就是乌猊。他体型高大，即便是跪坐着，头部依旧高出榻沿，尉迟珏一伸手就能摸到。
尉迟珏看向羊奴。
羊奴想到那日尉迟珏被她甩开，心领神会地伸出手。
尉迟珏满意地捉过她的手放到乌猊面前。
乌猊目光忽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乌猊。”声音不轻不重，但含着主人不容违逆的意思。
乌猊不甘不愿地伸头，在羊奴的手上嗅了嗅。
乌猊鼻息又湿又热，笼在羊奴手上，令她生出几分瑟缩，但尉迟珏这会用上力去攥住她的手，令她缩不回来。
好一会，乌猊才收回头，无精打采地点点头。
尉迟珏松开羊奴的手解释道：“这是在让他记住你的气味，不然你就会被乌猊认作敌人去防备攻击。”
羊奴咋舌，“他好聪明啊！”
尉迟珏眸含得色。
“可是也好丑啊！”
得色顿消。
乌猊虽是吐蕃贡犬，身价极高，性格忠诚，又不失凶猛，有着种种好处，但依旧掩不去一点
他长得丑！
一张脸耷拉得跟八旬老叟一般，还是那种板着脸极不讨喜的八旬老叟，相较宫廷那些专司宠物一职的猫犬，卖相实在有点差。在“颜值即真理”的大周，这就是致命的弱点。
“……其实它小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尉迟珏为自己的爱犬争辩道。
“然后被你养丑了？”羊奴用谴责的目光看尉迟珏。
尉迟珏再次被羊奴强大的逻辑给问得无言以对。
尉迟珏静默一瞬，正色道：“走狗那次我那算不得杀生。”
“哈？”话题变得太快，羊奴完全跟不上。
“尉迟那小子为了赢，给他那只猎犬下了猛药，即便乌猊不去攻击，那只猎犬也活不过几日的。”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一般问出来是含着不信任的意思，可配合羊奴惊叹的脸色和好奇的眼神，那落到尉迟珏耳里却是完美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一般的狗见着乌猊跪坐下去之后都是不敢动的，偏他那只还焦躁地用爪子挠着地，一看就是有问题。”尉迟珏强抑着自己的得意，但飞扬的眉毛和舞动的神色都出卖了他。
羊奴情不自禁流露出的赞叹目光。
尉迟珏脸上的得色更甚。
“乌猊好厉害啊！”羊奴把赞叹的目光送给了貌不惊人的乌猊。
“……”尉迟珏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再次咬牙切齿。
这丫头就不能让他得意一会嘛？
然而羊奴才夸过乌猊一句，乌猊蓦地站起身，大声叫了起来。狗狼是一家，狗吠与狼嚎自也相似，都透着令人战栗的气势。
羊奴小脸被吓得煞白，她攥紧了尉迟珏的衣服，哭丧着脸道：“我就是夸它一句而已啊！”
“不是在冲你叫。”尉迟珏脸色沉沉道：“出事了。”
羊奴愣了一下，再去看乌猊。
乌猊在榻前来回踱步，连声叫着，显出有些烦躁，但它警惕的目光始终不离门廊那里。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