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方子旭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臂弯里,只留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昔日的老战友叨叨不休,一边数落她一边手脚麻利的卸甲查看身上新增的伤口。
这是大齐和满意在□□月份里第七次交锋。
方子旭奉了季老将军的命,带一支队去支援驻扎在有泽镇的军队。
风向西北,有雨,再行军二十余里。抵达有泽镇时夜色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有火光,大火被细雨压着,但房屋上浇着火油,一时熄灭不了。镇子里到处是赤着上身,刺着鬼头刺青的蛮子在烧杀抢掠,做完了缺德事。叽里咕咚的大笑一通后,拿着火油浇到人身上和房屋上,用火把点着取乐。
还是来晚了。
派出的探子说,蛮子的人数众多,是我军两倍。
两倍的人数,兵力做不到强行驱赶。
方子旭打出旗语,把自己带的队伏在有泽镇的镇口,待蛮夷四下的散兵集聚在一起后,争取一举歼灭。
火光里,方子旭瞧见靠近镇口的几个蛮子哄笑着揪着一个大齐女人的头发拖到路边。
“造孽。”旁边的副卫压低声音摇了摇头,他知道下面等女人的会是什么。
蛮子撕掉女人的衣服,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扯着女人的头发倾身压了上去。女人的哭喊声隔了这么远也能听的清楚,她奋力挣扎想要推开浑身刺青的蛮子,声声都是令人动容的撕心裂肺。
完事后,蛮子从女人身上起来,匍匐在地的人一动不动,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方子旭却仿佛能看到那女人绝望如死的眼睛。
蛮子提刀扯着女人的头发,开膛剖肚。
“畜生,呸,比畜生还不如!”副卫啐了一口。
方子旭颤了下。
“怎么?”副卫察觉到方子旭失常,侧头问。
“没什么……你说得对……这是牲口的行径”方子旭哑着嗓子说。
行乐完的蛮子二三成堆,头领模样的人这时候吹响了集结的龙哨子。呜呜的声音传的很远,像死去女人的嚎哭。
方子旭打出棋子,提着长枪贯向墨色的天,只一字‘杀’,气势如江海。
杀气如麻。
而蛮子那头却是还没有集结完,扎堆的人腾挪不开手脚,是个活靶子。方子旭这头抢了先机,事先埋好的队像一柄利剑截断了蛮子的退路,逞半弧形把敌军笼络在弓箭的范围里。蛮子善骑射,这样的形式并不利于他们作战,没一会功夫,便死伤惨重。头领抽出刀,用刀面拍击胸口,发出穷途末路后的怒吼声,带着剩下的蛮子往方子旭这头冲,集中兵力以求突破包围圈。
打仗从来是惨烈的。
这是场面对面的较量,每一次兵刃交击都是见骨的伤。
方子旭挺枪而向,打头阵对付蛮子的头儿。
如困兽的蛮子头领咆哮着跃起,夹带刀势砍了下来,是雷霆一刀,竟像极了老爹使得刀法!
方子旭心头一震,热血上涌,带出来骨子里的执拗。
这样的刀式避其锋芒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方子旭热血冲脑的时候委实是个愣子,她迎头而上,横枪去挡。
精炼的枪头折断,才堪堪夹住。用力过猛带动了肩头掌心的旧伤,疼的刻骨铭心。也许真的会成个废人,方子旭想。
“这不是你的刀法!”方子旭对持刀的蛮子吼。
蛮子眯了眯眼,突然咯咯的阴笑起来,用生涩的汉语说:“对,这是那个男人的刀法,我,学来的。”
“他在那?”
“他,咯咯,按你们大齐人的说法,他现在正在黄泉路上,是我亲手把箭射进那个男人胸口的。”
“男人,死了。”蛮子冷冷的笑道。
“我不信。”方子旭低低的说,突然轻笑了下。
蛮子的冷笑顿住,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那里贯穿着断掉的精炼枪头。
“你连我都赢不了。”
这场仗打的迅猛,以不及掩耳的速度宣告了结束。细雨把火压了下去,也冲淡了作呕的血腥味。
方子旭提着断掉的长枪,觉得有些累。
副卫自觉主动的去清点蛮子,查看伤亡以及有泽镇的各个损失。方子旭走到那个被□□后开膛剖肚的女人跟前坐下,仰头看天,雨水落在她的眼睛里,方子旭像呆头鹅一样的发着呆。
方子旭不信老爹会死,从来不信。但也许有一天她会代替老爹死在战场上,像无数个兄弟战友一样。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个女人抱着她哭……错了,错了。那个女人又怎么会哭?她方子旭若真战死了,那女人不鞭尸泄愤就算给足了她面子。
方子旭本来是想笑出来的,但嘴角僵的肌肉牵扯不动,也就笑不出来了,还惹红了眼眶。
只差一点,她就要死掉了。肩膀,很疼,疼的像是要废了。
她装作被风沙迷了眼,伸手揉了揉。
记得方子旭第一次上战场时,季老将军曾邀她喝过酒。季老将军是老将,她老爹当年也是在季老将军手下做事的,然后被季老将军看中了,一手提拔,亦师亦友,交情匪浅。据说当年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生死战友。
帐篷里,已经六十余的老将豪迈的跟她话当年。话的什么,方子旭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的一番话。
六十知天命,老人已经算活过一辈子的长者了,酒喝到最后,老人捻着花白的胡子说:“外边都说,镇远军的头死在了蛮子手里,可老朽不信。方烈要死,早死在官渡山、或者大清河之战了。方烈被三军誉为战神,军功如日中天,无人能出其左右。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无非是心中存着一念。念不灭,心不死身亦不死。那念想是火,便是走投无路,也会借着那火硬杀出一条路。”
“有一次我问他,他到底存着什么念想,他说,他只是想要活着见到妻儿。”
“战场上,心有挂碍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老人拍了拍方子旭的肩膀说“记住了,上战场要存个念想……年轻人啊,活着回来。”
第一次上战场的前一晚,方子旭喝醉了,伏在桌案上长发埋住眼。
她做了个梦。梦里老爹还是那个大碗喝酒的老爹,她没见过面的娘亲一边笑一边摇头,她们一家三口围坐在石桌旁。一片冰蓝色的光飞过来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场景突变,漫天萤火中两个花灯并蒂飘在漆黑的水中,她看着水中的倒影出神,只是少了一个女人陪她。
她想起那个女人生的好看,笑起来时微微上挑,带一点妩媚的眉眼。
像极了野史轶闻里山中的魑魅魍魉幻化成丨人形,伺机惑人,在倒霉鬼爱上的那一刻面带笑意的宛出那人的心脏吃掉。
妖女,她说。
第二日两军对垒之际,方子旭提枪纵马率先迎敌,背影像当年的老爹一样英勇。
可没人知道她到底存的是个什么念想。她从未提过。
是个漂亮的女人,方子旭想。她看着躺在泥水里的女人,伸手磕上她的眼睛,然后捻了挂在女人眼角的一滴仿佛泪水的雨水,轻轻说:“我只是……只是怕死掉后,那个女人会伤心,才会拼命活下来的……”
“很傻是不是?”方子旭挠了挠头
“对那女人做了、做了牲口的事……还怕死掉了女人会伤心……”
“我死掉了,她会高兴才是。”
“你恨那个蛮子吗?是恨的吧……想来她也一样。”
“所以,这是个秘密。替我保密。”
有泽镇被糟蹋的不像样子,活下来的只有一些孤寡老人。老人伏在被烧成焦炭的人身上痛哭,有人哭瞎了眼。
方子旭整顿兵马,留下副卫和一小部分人善后,拨转了马头,带着军队和俘获的蛮子回营。
回营的时候,军营门口是有条不紊的车马长龙,旗幡上意气纵横的大书着一个‘齐’字。
“粮饷送到了!”
不知是谁先爆发出了这一声呐喊,随后整支军队像星火燎原一样的纵声欢呼,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有人说:“站岗的哨兵说这次因为边关战事吃紧,而粮饷不知怎么就是发不下来,拖欠太久连太子都惹恼了,就以个人名义在民间征集了一批粮,作为救急日夜兼程的送了过来。”
“是了,据说这次是三公主亲自押运监督,没让那些贪官污吏捞着一粒米。”
“三公主?是个美人胚子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做你的春梦去吧!”渐渐的闹成一片,有人笑骂着。
方子旭听的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疤,抿着嘴,轻轻磕上眼。
大概是刚打完仗,又火急火燎的往回赶,身子疲乏的紧。方子旭只想找个清静没人的角落,抱着自己的枪好好睡上一觉。
等睡醒了,那个押送粮饷的公主已经在回上京的路上。
她还是那个戍边的都尉,吃着烧饼饥一顿饱一顿的打仗,而那个娇贵的三公主安安稳稳的处在万里外的上京。
她有点怕。
上战场,流血,杀人,她都没露过怯。
可现在,她有点怕,想当个逃兵。
只想当个逃兵。
作者有话要说: 补张图。
☆、问罪
行了半月余,方才亲自押着这批救急的粮饷赶到边关。小云觉得一向聪明过人的公主做了件蠢事。昭仪自己也这么觉得。
只是人生在世六十载,谁又一辈子没做过蠢事?
昭仪,又或是那个名叫赵霖轩的女人,只是希望方子旭值得自己愚昧一次。
九月里雨水连绵,是个多雨的季节。过半的日子天都是乌云压顶显得阴沉沉的,听说年前才拨银修缮过的大坝又决堤了,把北方下游给淹成了水泽。朝上的□□和宰相闹得不可开交,而中立的老臣磕眼打盹睡的不亦乐乎。
这样的糟糕的天气让公主殿下从记忆里捞出了一直落汤鸡。那人坐在她房门口的台阶上,屋檐挂着水帘,方子旭就垂着头等着她回来,抬头时眼睛湿漉漉的。
天气转冷,昭仪体质虚寒,晚上的时候再多被褥也会觉得冷,很多时候期翼一个温暖的怀抱。昭仪睡眠并不安稳,小云点再多安魂定神的香也没用,还是会无故惊醒,惊醒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睁眼看漆黑的梁木。
对于方子旭,她不是不恨,她的心眼只有针大,恨起一个人来也同针尖一样的尖锐。
只是这针尖一样怨毒的恨意折磨更多的是她自己。
方子旭走后,她赵霖轩挨过的是生平最漫长的一个冬季,在床榻张伟之间,带着一身青紫色的伤蜷缩着。
那时候方子旭骑着马行在去往边关的路上。
为什么不死?
去死……吧……
可想到方子旭没有半点生机的面孔,昭仪的心口就像被刀子扎过一样疼,疼得脸色苍白,再怎么笑都遮不住病秧子的气色。
自己折磨自己,何必?昭仪对着梳妆镜里的人说。
昭仪没求什么,若方子旭能低个头认声错,再吻一吻她的眼睛,便也就揭过不提了。她方子旭是她赵霖轩上心的人,犯再大的错,气急了也无非是甩上几个巴掌,谁又会一声声的让那人去死?可偏生方子旭就让人恨得牙痒痒,干了那档子事后说走就走,拍拍屁股头也不带回,留下昭仪一个人面对身上暴行后的乌青肿痛。
她也会受伤,也会委屈,心脏也是软的,耐不住这种疼。
兄长说:“边关粮饷吃紧,父皇下放的五千石被扣在何忠良手里,若一级一级的走完繁复程序,这批粮怕是拖到半年后才能送到季将军手里。”
“何忠良如此,无非是为了拖住边疆的战事,让镇远军吃败仗,好趁虚而入。”那个时候昭仪正坐在公主府后梨花树下,心不在焉的听着兄长叨叨种种为难处,待兄长喝茶歇息之际,才抬首说:“大哥说的不错,粮饷的事拖不得。”
“我来想办法吧。”昭仪站起来,轻轻抖了衣袖。
这个办法中,原本不该有昭仪亲自押运的这个环节,太子手上压了太多不便自己出面的事想要这个妹妹一同分担,可昭仪把自己做了一枚弃子,远远调离了上京那边的政局,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出了这步。
她想要任性一次,识了二十多年的大体,上京里各种名堂的戏码让她瞧得生了厌。
不想再做戏了。很累。
边关风大,寒意彻骨,昭仪饮下一口暖身的酒,被呛得咳嗽。
帐篷里坐着季老将军,季老将军笑了笑说:“关外的酒烈,是老臣疏忽了。”
“无碍。”昭仪擦掉残酒。
老人捻了下花白的胡子说:“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昭仪的手顿了顿,继而微笑道:“今天天冷,不妨请各个首领进帐篷来喝杯酒暖身。”
“还不去请?”季老将军对一旁的士兵说。
进帐来参拜的人里没有方子旭,昭仪维系着得体的笑,捏着酒碗的手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我倦了,有劳季将军。”应付完了场面,昭仪淡淡的说。
这是请人回避的托词,季将军叹了口气,把人带离帐篷前说:“我老了,年轻人的爱呀恨呀都看不懂了……只知道方子旭,是个好孩子。”
昭仪静静的听完,沉默了一会,对随性的小云说:“去请人。”
小云点头称是,领了两个近身侍卫出去。
小云找到方子旭时,方子旭正半卧在马棚里的稻草堆上,怀里抱着枪,脑袋歪过一点,轻轻缩了身。眼睛闭合,眉宇蹙起。
“睡的真香,累我好找。”小云小声嘀咕了声,她领人翻了半个军营,若不是有人指了方向,怎么也想不到这人会跑到马棚里睡觉。
“驸马,公主有请。”小云说。
马棚里睡着的人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没有把目光移过来,只是看着棚子外滴答的雨珠,地上土坑里的水一圈圈荡漾着,方子旭没动。
“方都尉,三公主有请。”再一次重复,只是这次带了官称。
方子旭便低头笑了一笑“公主还好?”
小云想说不好,但话到嘴边就又变成了:“还好。”
“丫头,你可以回去告诉她没找到我吗?”
小云没有说话。
方子旭便叹了口气站起来,带动了肩膀上的伤,动作迟钝了下。
“走吧。”方子旭仰头看着压顶的云层,轻轻说。
方子旭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昭仪,她私心底以为,从那以后俩人像擦过的星轨一样再也不会交汇。这姑娘让她心底难过,她甚至想过用余生在战场上把她一点点的打磨掉。
昭仪看着掀帘而入的方子旭,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寒的像边关外的冬天,目光落在方子旭动作迟缓的左侧肩膀上,停留片刻后又转向方子旭的眼。
方子旭低头避过昭仪的视线,没行跪拜之礼,只拱手说。“见过公主。”语气生硬疏远,连身后的小云听了都觉得在应付,止不住的皱眉。
帐篷里半响没有动静,各怀心思之际,倏忽的,昭仪低笑了声,脸上的寒冰如春风化水,她勾着唇角盈盈一笑,端是摄人心神。
绕过桌案,昭仪步步逼近。
“子旭可知,本宫为何要亲自来?”
“不知。”方子旭低着头自嘲的笑笑,总不会是为了想她才来,怕是……又要说些伤人的话了吧。为什么不放过她?
女人笑盈盈的一声子旭,唤的方子旭几乎想要弃械投降。
“本宫……是来算一笔帐的。”昭仪走到方子旭跟前,指尖贴在她耳后,把这句话轻飘飘的送进了方子旭的耳朵里。
“方子旭,悖逆之徒,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收了手,昭仪笑着说,笑容里含着刻骨的讥讽。
昭仪比了个手势。
小云身后的侍卫突然出来,一人拎了方子旭一条胳膊,压住方子旭的肩头,逼迫她弯下腰,小云默不作声的上前帮方子旭卸掉盔甲。
昭仪取了一条牛皮绞成的长鞭,脸上笑意不变。
“方子旭,你可知你身上负着三条大罪,条条当诛!”
“不知。”方子旭梗着脖子,回的每个字都在犯犟。
“好……我一条一条数给你听。”昭仪说,语气说不出的温柔。
“其罪一,犯上。两年前的燕山山下没忘吧,你言语不堪,冲撞本宫……这一罪,本宫恼你欺你,算是已罚过,便揭过不提。”
“其罪二,欺君。其罪当诛九族,念你上元节那日舍命护住本宫,有功,功过相抵。”
“其罪三……方子旭,抬头看着本宫!”昭仪咬着下唇,手指穿进方子旭的黑发里,扯着她发丝半是强迫的让方子旭仰起头,一字一句说
“其罪三,负心薄幸,始乱终弃。”昭仪扯得方子旭头皮生疼,可方子旭顾不上疼,呆呆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瘦了很多的姑娘,反应不上来。
“罪不容赦!”昭仪咬的下唇红艳,她深深的看着方子旭的眼睛,然后松了穿进发丝的手。
“罪,不容赦!”这姑娘是真的发了狠,好看的下唇一抹血迹。
爱过一个人,才有资格去恨。
昭仪以为至少这个世界有一个人不会去伤害她,于是放心大胆的交出了自己的心。
可谁都会犯错。
方子旭傻子一样的怔住,鞭子劈头盖脸的打下来,雨点一样密集,昭仪近乎失控的挥舞鞭子,杂乱没有章法好几鞭都抽在了押着方子旭的侍卫身上。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发泄心底积攒了那么久的爱憎怨恨。
“方子旭,你负心薄幸,始乱终弃!”昭仪嗤笑着说,胸口起伏。
这一鞭抽在了方子旭的额角,血流下来糊住了眼睛,方子旭努力的想睁开眼,可是却一阵阵的发黑。不知过了多久,被押的人身子绵软的拖到地上,脑袋也耷拉着,没了声息。
昭仪面色惨白,可是还在笑,笑的不妩媚也不狡黠,笑的很难看。
世人给一种笑起名叫做强颜欢笑,如果有个人这么笑了,不是因为她想笑,而是因为她想哭,但不想在人前哭。
昭仪终于再下不了手了,她把鞭子砸在一个侍卫的脸上低吼:“滚!都滚!”
侍卫和小云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地方就剩下了昭仪和躺在地上的方子旭。她上前把那人拥在怀里,抖着手抹掉方子旭脸上的血迹,眼泪就在这时候掉了下来,砸在方子旭的颧骨上。她把脸埋进方子旭的胸口,哭出了声。在她的耳边颠来倒去的不住喃喃
“方子旭,你怎敢对我做出这种事……”
“你怎敢不要我?”
“你混蛋!”昭仪抖着手解开方子旭的衣领,抚摸着她肩头上的旧伤,然后咬了上去。
三公主的口牙锋利不亚于锯齿,旧年的刀伤浸出血,把那道疤痕变作了齿痕,眼泪掺了进去,混在伤口处。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段的时候一直在哼一首歌的歌词,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都有她的脾气。
唉,鉴于大家普遍反应我更文慢,所以只好勤奋一点再补更一章了
顺便附赠小剧场(在这种还闹变扭的时候又秀恩爱真的好吗??)
方子旭:……为什么趁我晕了偷偷咬我?
昭仪:打上本宫的烙印,防止你畏罪潜逃。
方子旭:……你欺我骗我,你也有错,我也要打上印记
昭仪:哦?……打在那里?
方子旭抱住亲了亲眼睛,嘴角,锁骨,胸口……
方子旭:打在这里,这里,这里……
昭仪:好好,本宫是你私人所有……
☆、终
方子旭睁开眼后看见的是牛皮的圆顶帐篷,脚边坐着昭仪。那姑娘捧着一本书闲闲的翻阅着,模样很温婉贤惠,像个持家有道的妻子。但在关外显得很不合时宜。方子旭收回了自己的打量的目光,有点儿发怔的接着看牛皮帐篷顶。
她脑子里还嗡嗡的回荡昭仪说过的话,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这边的动静惹起了昭仪的注意,她侧过一点头看着方子旭,神色很是冷淡,但扔过来了一瓶伤药给方子旭。
方子旭拾起落在枕边的药品,撑起身子,稍微迟疑了下。
“要本宫帮你?”昭仪轻轻挑了下眉毛。
方子旭摇摇头,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身上似乎已经上过一次药了,她也不多想,或者说不敢多想,顺手把手里的药瓶放在了刀架旁边的桌案上,跌跌撞撞的起身去找自己的盔甲。
昭仪看着方子旭,藏在眼底的一点点柔情冷了下来。
昭仪想咬牙念出方子旭的名字,但最终只是冷笑了一声。
方子旭正在带护腕,听到这一声手明显的颤抖了下,顿住了动作,低着头看地。头发遮住了眼睛和表情,只能瞧见抿成一线的唇。
“子旭……本宫竟从来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昭仪讥笑着说。
方子旭没吭声,保持看地的动作保持了很久。她也不想当懦夫当逃兵,可副卫啐的那声畜生言犹在耳。
她哆哆嗦嗦的穿戴好盔甲。穿戴好了才生出那么一点勇气去看昭仪一眼。
茶盏砸在她脚下,碰裂的瓷片有一点儿碎屑迸到她的脸颊,方子旭眼里的姑娘咬牙看着她,指节用力的发白。
“滚!你不是要滚吗?!现在就滚!”昭仪走到她跟前,扬起手。
方子旭从女人眼里看到的是窝囊的自己。
昭仪的这巴掌没有打下来,手顿在半空,怕这一巴掌下去把这个额角还伤着的人打坏了。可是她心里有气。
方子旭在这个时候迟疑的俯下头,小心翼翼的,像以前起夜时偷吻她一样,亲了亲她的眼睛。“别气……”方子旭轻轻说。
昭仪愣住了,方子旭却身子一歪,跌坐在了地上,脸色发白的倒吸着气。她一身伤不好好躺床上养着,非起来自找苦偷吃,弄裂了伤口怪谁?
昭仪回了神,把那一吻归为了方子旭的示好,神色便缓了缓。她搭了把手,揽了方子旭的腰把那人送到床上。
方子旭低着头,却有一片温软贴在了方子旭的额角轻轻吸允,另外的两双手摸索着卸掉了她身上的战甲。
“身上有伤,不许穿着盔甲。”
“嗯……”方子旭轻轻的圈了昭仪的腰身,下巴压在这姑娘的肩上,闭着眼睛。觉得这样真好,就是下一刻这个女人又变了脸,拿刀子剐她的心也无碍。值了,够本还赚了。
方子旭只是不想当个窝囊废,不想当个胆小鬼。
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的有点窝火。
她用余光打量那个姑娘,轻轻抽了抽鼻子,小心的不让自己偷窥的视线被发现。做贼一样。
“脱了。”昭仪拿着伤药颐指气使。
方子旭便笑了笑,从谏如流的脱掉剩下的一件里衣。
昭仪拿着伤药细细涂抹,方子旭微微仰着头吸气,偶尔嘶的一声。昭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笑非笑的问:“疼?”
“疼。”
“活该。”
“嗯,活该。”
药涂完了,昭仪戳了戳方子旭肩膀上没有涂到的那个齿痕说:“这个要留着,给你长个记性。”
昭仪似笑非笑的在那儿按了一下。齿痕所在的地方是处入骨的旧伤,按一下是真的疼进了骨子里,疼的方子旭满头的冷汗。
“记住了,我当初也是这么疼的。”昭仪咬了方子旭的唇瓣,把这句话送进方子旭的嘴里。
方子旭眼神闪烁了下,她搂住昭仪,不自觉的就圈紧了昭仪,闷闷的把脸埋进女人的颈项。
然后吻上了昭仪的耳朵脸颊,最后唇齿相依,抵死缠绵。小心的放平了昭仪,压了上去。方子旭手撑在昭仪耳边,炙热的吐息喷在她的颈项里,另一只手扯在了昭仪的衣带上,但没敢乱动。
方子旭眼睛里带着几分沉迷还有强装镇静的慌乱以及迫切的想要证明点什么……她用这样的眼神显得一点怯怯的望着昭仪“可以吗?”她问。
昭仪抬手捧住她的脸,闭上眼睛,暗里咬了咬牙,轻轻嗯了一声。
方子旭吻住昭仪,扯开带子摸了进去,握住盈盈的胸房。她把吻痕印在昭仪的脖颈锁骨胸口,然后沿着一线下游,吻了吻昭仪平坦的小腹,却突然顿住,抬头看了一眼昭仪。
女人脸色煞白的紧紧闭着眼,揪着毯子的一角,一半的指甲已经镶嵌进了自己的皮肤了,不可抑制的微微抖动。她在害怕。
方子旭颓然松了手,凑上去吻吻女人的眼睛,把昭仪搂在怀里闷不吭声。
感到了方子旭的停了下来,昭仪绷紧的身子微微放松下来,好半天后才出声问:“怎么停了?”
“我想要你。”方子旭低低的说。
昭仪睁开眼打量方子旭片刻后,侧身将她压在身下说:“好。”
昭仪把吻痕埋在方子旭的耳后说:“我早就在想了。”
昭仪并指进去的时候方子旭绷直了身子圈住昭仪的腰,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喘气,眉毛紧紧的锁着。
帐篷外应该还在下着雨,雨声风声里有操练士兵的声音。
帐篷里有一点暗,光线并不好。
“很疼,对不起。”方子旭仰头,一字字说。
这句话她酝酿了很久,终于对这个女人说了出来。
“原谅我。”方子旭吃痛着把女人的青丝撩到耳后,昭仪的手还留在她身体里。
这三个字昭仪等了一年,她抽出手,咬了咬方子旭耳朵,说:“原不原谅,看你往后的表现。”她垂下眼帘遮住了笑意。
其实早在给方子旭上药时,她来回念着她的名字,每念一次就要红着眼圈嚷嚷一句对不起时,昭仪就已经原谅了她。
那时候她捧着她的脸,落下的吻方子旭并不知道。
所以方子旭沉寂了下来,昭仪拉开了点距离,看着方子旭的眼睛。那双眼很是黯淡,方子旭用毯子把这姑娘裹住,然后搂在怀里,喃喃说:“赵霖轩,我不敢再猜你的心思了,我怕我再猜错了……”
“错也认了,罚也罚了,我只是想讨句准话。”
“打仗的时候我见过一个蛮子强 暴一个女人,老李骂那个蛮子是畜生,畜生不如。”
“我睡在马棚里想当个逃兵,我怕你找到我。”
“赵霖轩,我怕,怕你恨我。”
“方子旭,我恨你。”昭仪抵住方子旭的额头说“但,都过去了……”
“信我吗?”昭仪问。
“信。”
“好,方子旭,你听着,我爱你。”
“在上京的时候,我恨着你,可又想你,边关的战报送达时我总要去兄长那看看,我也怕……怕你死了。那时候我问自己,你要是死了,谁供本宫出心里的恶气?所以本宫过来找你来了。”
“我气你恨你啊,你怎能对我做出这种事?”
“因为……方子旭,我爱上你了呀,所以,你怎能这样待我?”
“我爱你。”
这句准话,同样是方子旭翘首以盼等了一年的答案。她紧紧的挨着怀里的女孩,相拥取暖。
边关的冬天一向难熬,连九月的雨都是寒雨,更别说冬天了。将军和士兵们只能接着烈酒来暖身,每年站岗放哨冻死的人数不下于二位。但方子旭觉得今年的冬天或许不用怕了,因为她的女孩说。
“我留下来陪你。不走了……”昭仪蜷缩在方子旭怀里,吻了吻方子旭的嘴角。
方子旭挠了挠头,有点为难“你一个娇……你一个公主,肯陪我吃苦吗?”
“可我不放心你。”昭仪伸手描摹方子旭的眉弓“不放心你。”
“好好的。”方子旭轻轻说
“我们要好好的。”她吻了吻女人带笑的眉眼。
戏文里有这么个段子
惯于做戏的戏子摘下了面具,放下了乱七八糟的庙堂戏份跟着一个愣头青远走,在穷乡僻壤的边关过活。
愣头青养家,讨生活不易,常常鼻青脸肿。戏子持家,常常没到月末就粮饷告罄。但日子过的还算顺当。偶尔的时候愣头青会放马去喊几声老爹。
春天到的时候,愣头青就带着戏子去踏个青,看看夕阳吹吹风,冬天到了就抱在一起,一边打哆嗦一边运动取暖。
愣头青灌戏子酒喝,戏子就逗弄愣头青为乐。
愣头青向戏子承诺,等找到那个不靠谱的老爹后,就不在边关讨生活了,就带着戏子回上京看戏去。看太子斗奸相,看阉狗撒泼。不过后来愣头青非要再加上一条戏码,她要自己演。这出戏戏名很长,叫做——驸马吃醋怒整民风,逼娼为良。据说是要把往日跟戏子有关的面首都批评教育一顿。
戏子一边笑一边点头称好。
永历三十四年,五月
镇远大将军归营,三军振臂高呼,势如江浪,士气大振。
同年七月,蛮夷各个部落,在镇远大将军携兵压境时主动示了弱,签下了二十年不犯大齐的条约。
戏子提笔的在纸上写下平安喜乐四个大字。
上元节快到了,戏子笑盈盈的瞥了一眼熟睡的愣头青。
“子旭,带我回家。”戏子凑上去,吻了吻愣头青说。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可以敲下‘剧终’的字样了。
该攻的都攻了,
该受的也受了,
做错事的人认了也罚了,
正文也该画上句号了。
开篇的时候已经想好要停在这个桥段了。坦白了心意就好,没必要再往长的拖了。
这是我喜欢的。
从此以后,戏子和愣头青过上了一打二闹三傲娇的幸福生活。
正文终。
世界杯前后大致还会有一篇“合卺酒”的番外。
虽然我也蛮喜欢当霸王的,不过一篇文章结了,权当是娱乐身心的来吐槽两句还是很有爱的。
让这个世界充满爱吧╮(╯▽╰)╭
☆、后记·悲记
后记
要补一个后记,因为写文的中间